应承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书字：“走在路上时被人塞到我怀里的，看着还挺有用。”
邵光誉不禁肃然道：“陛下孤身在外时遇上此等事，应该告诉臣才是。陛下安危……”
应承安头也不抬道：“济同又不会分/身之术，如何能一刻不离我？”
朝廷收没禁书多因诲淫，此外还有些诋毁朝廷或传淫祀邪祭的也要焚毁。在街头巷尾逮了人就塞一本，也不收钱的往往是后者。
邵光誉苦口婆心，应承安被他絮叨了一阵，无奈道：“我明天写信给郑氏兄弟，以后出门叫他们跟着。”
他把书翻过一页，嫌恶地盖住被邵光誉看到的活祭画面，顿了顿，低声道：“淫祀邪祭，多因愚民求生，王道不行，应是我等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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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尽天良，使活人生祭，父子相残，母女相食，而仍有信众，盖因百姓失其所生，唯祈仙神施救，乃朝廷失职之过。”越梅臣坐在桌前提笔写道，“臣遍查九府四十三县所谓神使仙君者，多假借度化之名，行奴役之实，愚弄百姓，为祸乡里，故提请剿灭恶徒、治罪从者。”
他检查了一遍有无错漏，等墨迹晾干，合上奏折，在奏折封皮上署了名，和腰牌放在一处，起身活动了一下，向屏风后走去。
雁探司值房被屏风隔成了两间，挤挤挨挨地摆了两张卧榻，兰臣盘膝坐在靠墙的那张上，对着一面铜鉴修眉。
值房门窗紧闭，从外面上锁，里面的人无从脱身，就不必实时监视，他手腕上的镣铐也已经卸下，胡乱堆在床头，越梅臣心无旁骛地写完奏折，绕过屏风，险些以为是应承安坐在窄榻上。
他惊道：“兰弟？”
兰臣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指间寒光一转，叶片似的细刃滑入袖中，放下铜鉴，抬起头来，苦恼道：“究竟是哪里不像？”
伯劳馆掌令这一手足以以假乱真的易容术只在宿抚身上折过戟，他耿耿于怀地想了一个多月，还是不得其解。
越梅臣走过去看了他一会儿，伸手点了一下兰臣肩头，答道：“仪态不像。”
应承安读书时太傅先教君子之道，再教治国之道，每个都要他堂堂正正，而非卑躬屈膝，兰臣在同样的年纪时学的却是伏低做小、察言观色，如何能模仿出他的仪态？
兰臣叹了口气，揭下薄如蝉翼的面具，仔细收进匣中，提了个要求：“我想沐浴。”
越梅臣本就常住在雁探司中，自捉奸在床后又将幼子接来照看，值房中生活所需之物齐备，闻言只皱眉道：“你的伤口……”
兰臣毫不在意道：“已经结痂了。”
他下床去把铜鉴放回原处，打断了越梅臣的担心：“兄长也数日未曾休息，何不偷个闲？”
越梅臣颇为意动地把镣铐拷回兰臣腕上，唤来雁探开了房门上的锁，起身去厢房烧水。
雁探司本就是机密重地，平素只有雁探往来，偶尔有雁探来交接公务，顺手帮他打了水，但多数时候越梅臣也得亲力为之，好在辘轳经匠人改过，转动起来不算费力，否则以两人身上带的伤，恐怕只能望井兴叹。
院中积雪已经清扫过，兰臣弯腰从井绳上解下水桶时目光在井沿的青苔上停留了片刻，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拎着水桶走到厢房中。
石上的青苔有一片零零落落，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擦去的，靠近地面的地方还有几道凌乱抓痕，又像被人在痛苦中摧残过。
兰臣把水倒进壶中，随口问道：“兄长在井边审过犯人？看样子挣扎得颇为厉害。”
越梅臣动作一顿。
所幸兰臣并没注意，只低头往水壶中注水，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水流慢慢地停下来，手指有些痉挛，木桶落下砸到了脚面。
雁探司自有刑讯之处，兰臣被囚禁的第一天就见识过其中情形，各式刑具种类繁多，活人挨个尝上一遭，绝无不招的道理。需得越梅臣亲手刑讯的人必是要犯，为何会在什么都没有的水井旁？
兰臣轻轻地问：“是陛下吗？”
越梅臣沉默片刻，答道：“用了一道贴加官。”
他提起烧好的水倒入浴桶中，忽的回手握住镣铐一格，兰臣指间夹着柳叶宽的细刀，利刃撞在铁环上，发出一声脆响，而刀尖正指越梅臣的心脏。
他一击不中，利落地了收手，阴恻恻地说：“好哥哥，你欠我半条命。”
越梅臣直起身，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藏着难以言明的情绪，愧疚与失望，关切与戒备，怜惜与隐怒，全混杂在一处，叫这注视沉甸甸的。
兰臣反而笑了起来，他轻快地说：“请兄长续弦，过继一子一女给我。”
越梅臣当然知道原因，他像是忽然想到兰臣被隐藏在衣下的畸形的身体可能的模样，仓皇地挪开了视线，干涩地应道：“好。”
兰臣又道：“我见过宿抚留在陛**上的痕迹，心里好奇，也想尝尝什么滋味。”
越梅臣变得虚弱起来，他没办法拒绝兰臣，只能望着地面回答他：“我明日带你去教坊。”
兰臣歪了歪头，强调道：“我想现在。”
他面上没有伤痕，但火光跳动的时候明灭不定的光影叫笑扭曲得像恨，恨扭曲得像欢喜。
越梅臣徒劳地劝他说：“已经宵禁了。”
兰臣向前走去，指尖抚过连在两人腕间的镣铐，最后握住越梅臣的衣袖。
双生子像一对正在靠近的镜像贴在一起，光与影正好相反。
兰臣撒娇似的摇了摇对方的衣袖，说话的腔调中带着故作天真的恶意：“可是哥哥已经在教坊中被睡过了，只有我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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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