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的怒意就此消散,越梅臣沉默片刻,试着把手从镣铐中抽出来。
铁制的环扣彼此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惊醒了兰臣,他毫不留情地提膝一撞,正中越梅臣柔软的腹部。
越梅臣双手被制,却不知道为何仍没能对兰臣生出防备之心,生生受了一击,痛得半厥过去,眼前一片昏沉,好一会儿才散去,大约是喘息太过,喉头中也泛起了血气。
兰臣迫他伏在盛水的桶壁上,将手肘拗在脑后,缠在手腕上的镣铐绕过脖颈,铁环嵌入肉中,勒得越梅臣喘不过气。
他不由得咳嗽了数声,还想再劝:“昏君失德,滥杀贤良,无论怎样都怨不得你,阿爹在天有灵,不会怪罪的。”
兰臣不做声,他站在越梅臣身后,看不到神情,越梅臣想转过头去,但稍稍一动,横在脖颈上的锁链就又警告似的收紧了些。
他不得不停下来,张了张口,觉得自己还应该说点什么,却挑不出言辞,只好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越井仪做了太子太傅后时常进出宫廷,总能给两人带一些宫中赏赐的小玩意,多数时候是一些形状憨态可掬的糕点。
越氏是书香门第,家教甚严,平素不许贪嘴多食,但宫中所赐不好丢弃,分量又不多,就由他们去。
分食糕点没多久就成了兄弟两人难得的乐趣,自然对拿得出这么多种可口零嘴的皇宫观感甚好。
而家人提起教坊时却是鄙薄玩物丧志的态度,也自然觉得教坊不是个好去处。
因此越梅臣抢着去了教坊,单纯地以为兰臣在宫中不必吃苦。
等他再有些阅历,才知道当时想法有多荒诞,但这要如何解释才不像巧言狡辩?
越梅臣说不出来,他只能徒劳地重复说:“是我对不起你。”
兰臣淡淡地问道:“然后呢?”
越梅臣说:“如果兰弟怨恨我,我认。”
他突然感觉有些疲惫,语调慢了下去:“我合该遭你报复,但你不能……不能……”
剩下的语句被一声惊喘吞下,兰臣伸手在越梅臣腰间摸索了一下,解了他衣带上的玉扣。
【车】【密码:lanmei】
雁探司的奏报一向不经内阁径直送到书房,宿抚下朝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越梅臣的折子。
越梅臣平时送到宫中的多是各地奏报的汇总,极少正经地写一份奏折,因此宿抚额外多看了一眼封皮上的署名,不能免俗地想:是上表谢恩?
谢恩折没什么好看的,他颇有些漫不经心地打开折子,随意扫了两眼,神色才渐渐严肃起来。
新君治下共十六府,雁探司的探子铺开的有九府,越梅臣将这九府的数据罗列了近一页,宿抚回忆了一下年前与各府报上来的人丁数额,惊觉有过淫祭的竟占了一成之数,忙放下奏折,召来禁卫道:“让越梅臣进一趟宫,告诉他把证据都搬来。”
禁卫领命而去,宿抚皱着眉又看了一遍奏折,才将它放到左手边,去拿内阁送来的已经做过票拟的折子。
内阁变动至今两月有余,新旧同僚磨合得差不多了,处理政务渐入佳境。皇帝倚重的杨砚之和裴意致两位宰辅俱在盛年,各有所长,打理起朝政来比徐峥主政内阁时利落许多,宿抚花费在批阅奏折上的时间得以缩短。
虽然与应承安的绝不过夜还差一线,但也不必再点灯熬油地苦撑,每日能多睡上半个时辰,神采便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内阁票拟多由翰林检讨抄录,全都是一笔圆润馆阁体,但宿抚看得多了,就能从遣词上辨出这份奏折经了谁的手,他驾轻就熟地批完了一筐,越梅臣才带着一个两寸见方的木箱姗姗来迟。
雁探司正使照旧把兰臣拴在腕上一并进宫,只是步履有些拖沓,宿抚听得他落足轻重有异,抬头定睛一看,发觉越梅臣的脸颊和脖颈分了两色,讶然道:“今日怎么还敷了粉?”
他心中惊异,再细看又发现越梅臣唇上也点了胭脂,不由更加茫然,只是心中记挂奏折所言之事,不待他回答便道:“不必跪了,上来为朕讲一讲。”
越梅臣依言走上前去,刚踏上阶陛时微微皱起眉,立足不稳似的晃了一下,兰臣状似漫不经心地跟在他身边,却在越梅臣踉跄的时候恰好近前去扶住了他,又立即松开手远远避开。
宿抚的视线在兰臣身上停留片刻,恍然地想:莫非是兄弟阋墙?
※※※※※※※※※※※※※※※※※※※※
求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