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蝉鸣,烈日。
森严巍峨的皇城中,一名衣冠锦绣的寺人脚下生风地走着,尖声催促着后头跟着的女娃娃:“我说我的千金大小姐,您可快些个!太后老人家吩咐着午时前将您引至她跟前儿,这丞相大人迟迟不放行,您又跟在后头磨磨蹭蹭的,开罪了太后,这不是要了咱这些个做奴才的命嘛!”
“卓礼公公,您可瞧着我小就欺我。这天儿热成这样叫人如何走的动道儿?”袁卓礼身后的女娃甩了甩头上的两个丱髻,狡黠地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我这在宫外都听说了您可是太后娘娘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她老人家怎会舍得要您的命呀?您可惯会挑我这样的刚过了的小孩儿吓唬吧!对了,我的生辰礼您可送了?”
尚显稚嫩的童声入耳,袁卓礼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身后的女娃——名扬京都的相府大小姐秋止水。
传闻她心智过人却秉性顽劣,曾将相府二公子推入荷花池中,事后东窗事发竟拍手大笑,毫无悔过之意。而丞相秋龚长居然对此事置若罔闻,更不曾责怪此女分毫。倒是可怜了那二公子自此体弱,稍稍一阵风便会受了风寒,卧床难安。其母范姨娘更常去东院西坊端坐,哭诉自己和儿子的苦命。至此,满京城都知道秋丞相有一爱女,竟比儿子还宝贝。
传闻到底是传闻,袁卓礼能混到如今这位置,自是不会轻信。就是在见到秋止水的时候,他还在心底轻笑这不过是个长的可人些女娃罢了,哪似传闻这般玄乎?可听了她刚才一番话后,不得不对其另眼相看。这话,怎么也不像一个小儿口中说出的,声音软糯却话锋凌厉,表面上奉承了他,实则暗自宣泄对他态度的不满。
好伶俐的口齿,得,和他爹一样,是个不好惹的主。
心中想着,他便赔着笑道:“大小姐这话真是抬举奴才了。奴才不过是伺候太后的一个小人物,哪是什么红人呐!您的生辰礼奴才哪轮得上资格送呀,您可别取笑奴才了!”
“公公自谦啦。再说了,常听夫子说,天下大事当于大处着眼,小处下手。小人物也是人物,我以后再过生辰,您来送礼,我肯定亲自收!”秋止水仍旧不紧不慢地边走边戏说着。
“哎哟,那奴才可谢谢您赏脸儿。大小姐,咱紧着些走,这时辰呐就快到了。”袁卓礼此刻已换了张脸,全无方才盛气凌人的架势了。
秋止水笑着跟着走,一旁的丫鬟轻声道:“小姐,您怎么又忘了老爷的话,净瞎出风头,回头再落人口实可如何是好。”
秋止水抿住口不让自己笑出来,朝丫鬟眨了眨眼睛:“倚月,你怕什么。平时瞧着你和我抢吃的挺本事嘛。”她素来便厌恶见人下菜碟的嘴脸,看着袁卓礼此时恭敬的样子,心中十分舒坦。
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宁寿宫前。宫殿并不华丽,却流露着庄肃之气。秋止水刚想抬脚进入,便由袁卓礼的一柄拂尘挡了去路。
“秋小姐,您且在此候着,容奴才进去通传。”袁卓礼朝秋止水弯腰道。说完便抬脚进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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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寿宫内,王太后正与太妃季氏对弈相谈,甚是欢欣。袁卓礼轻步上前道:“启禀太后,秋丞相嫡女秋止水到。”
“季太妃,几月不见你这棋艺可是退步了,是不是最近忙着带孙子,将本事都忘了?”王太后恍若未曾听见袁卓礼的话,只顾笑说。
袁卓礼只当是王氏未曾听见,便又亮了嗓子说了句:“启禀太后……”
“袁公公没看见太后正与哀家说笑吗,凭他谁来,且候着便是。”季太妃一眼扫了过去打断了他。
袁卓礼噤声,又看了看王太后的脸色,一副只当听不见的模样,心下便有了计较,便自下去凉快了。今夏天气热得蹊跷,他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似火烧般的天气。若不是太后指名要他去丞相府,他才不会大热天的去接这苦差事。
行至长廊,他斜望向宁寿宫门,瞧见秋止水正定定地站在日头下,轻蔑一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