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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八月画廊(2 / 2)

“啊,啊,当然,他在哪里?哦,这我就不十分清楚了,他常年居无定所,不过,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他总会来巴斯住上一两个月。我是说,我有他的联系电话,不过不是总能接通,您知道,这要看他的心情,他不太开心的时候不接别人电话,您瞧,艺术家就是这样,总是很难有开心的时候,所以,他的电话一般都打不通。”

“把他的号码给我。”非色打断胖子,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提出要求,转头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他改换了语气,尽量平静的跟胖子交涉,“您可以把他的号码给我吗?我……我认识他,我父亲是他的朋友,对,年轻的时候,非常亲近的朋友,师兄弟,您明白吗?他们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习绘画。可是,很多年前,他们失散了……”

非色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涌进了眼眶,他强自镇定的说着真真假假的说辞,苍白的脸色跟不由自主颤抖的手指帮助了他,使他的说辞产生了某种令人无法抵抗的说服力——漂亮男孩即使说谎也让人甘心上当——更何况,他不算说谎,而对方又恰巧是一名热爱漂亮男孩的基佬。

“好的,好的,没问题。既然是故友,久别重逢,人生中的惊喜!当然我必须得为此出一份力。让我去拿一下电话本,亲爱的先生,您稍等一会儿。”

有那么一刻,非色想返身而逃,但同时有巨大的拉力将他的双脚死死的钉在这间展厅,使他无法移动分毫。

非色走出约瑟夫画廊之前,再看了两眼那副画作,其实它没什么特别,再普通不过的人物肖像,一个看上去有黑人血统的混血姑娘,瘦,皮肤像黑白经过不均匀的调色混在一起呈现出一种颗粒感的粽黄,头发蓬松微黄,牙齿白而尖利,颧骨突出,穿着一件奶油色的袍子,露出嶙峋的锁骨和小半部分胸膛,她脸上有一种迷茫而认命的神色,这不太像顾怀悯以往的风格,他以前总是画具有挣扎感和不安定的男人女人,奇怪的是,非色仍然一眼认出了他的笔触,他独一无二的线条感以及总是微微过头的调色,旁边的标牌上写有作者名:Asa.Gu,证实了非色的想法。

Gavin将写有电话号码的记事本拿给他的时候,他要了一只马克笔将那串号码抄写在自己手心,手心是冰凉的,还冒着小小的虚汗,字迹写上去有一点微微的泅晕,不太打紧,他紧紧捏着自己的掌心出了门,如梦游一般走在城东的街道,走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走过了要搭车的车站,于是又返回头继续胡乱的走。

好不容易走到车站,非色站在蓝丝绒天空下等车开过来,时间已到了正午,他揣在口袋里一直没有拿出来的电话响了,是谌西,他盯着屏幕上的名字,久久没有按下通话键,直到电话黑屏,那名字慢慢隐去,非色蹲了下来,他手心的汗出得更厉害了,他张开手掌,将那串很快将要模糊掉的数字一个一个输入手机,输完停留了半晌,他按下拨号键,举到耳边,信号似乎不怎么好,过了几秒电话才传出信号已抵达的嘟嘟声,过了大约三十秒,嘟嘟声持续,但没有人接,果然如此,跟Gavin说的一致,他不接电话。

非色按掉电话,骂了句粗话,大概紧张过头,他觉得有点累,一屁股坐到车站的排椅上,垮下身体,将背部深深靠在椅背上,电话又响了起来,吓了非色一跳,他忙乱的举起来看一眼,还是谌西,他想了想,按下通话键,谌西略低沉的男中音传过来,“非色,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我随便逛逛,今天没什么事,本来约了Logan夫人,她临时有事,我就一个人出来了,刚刚没听到电话响,抱歉。”“我一直在拨你电话,刚刚总是占线。”“啊,可能信号有些问题吧,我在城东,这里比较偏。”“我来接你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发个地址过来。”“不,不用了……我等的车马上就到,你先回家,我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那好,你注意安全,我带了午餐回家,等你一起。”

非色挂掉电话,抬头看着天空,温和的阳光撒落在不远处的建筑上,有一点恍惚的跳跃感,他闭上眼睛,压下颤抖的手指,在手机上输入信息,“Asa,我是曾非色,看到回我电话。”信息发送出去,非色再一次精疲力竭,靠在椅背上微微闭起眼睛。

直到车来,电话仍然安静蛰伏,非色心事重重的上车,买票,坐稳,巴士重新启动,“嗡嗡”的朝城市西南部开过去,车上没几个人,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填饱自己的肚子吧,非色捏着手机,手心里一片模糊的马克笔墨迹,他垂着头呆呆的凝视那一片黑色的印迹,心中涌上种种杂乱的情感,酸涩、温柔、愤怒以及迷惘……手机突然震动了,伴随着沉郁的乐声,“殇”,大提琴此刻的忧伤不堪与非色的紧张相比,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串不久前无人接听的号码,心脏疯狂的乱跳起来,他本能的划开屏幕,接通电话,对面的声音仿佛也遭受了信号延迟,过了几秒才传出来,“喂,你是……?是非色?”非色张口想回应,“是。”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在了喉咙里,不用力竟发不出来,于是他用了一点儿力,“我是。”说出来自己受到了惊吓,力道没收住,声音太大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纷纷转头看向他,非色顾不上抱歉,他放低嗓音,“Asa?你真的是Asa吧?”

顾怀悯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哑,但总体并没有变,依然是温和浑厚的男声,以及他说时特有的咬字,跟所有上海人一样,有一种略显娇气的腔调,非色已经听出来那就是顾怀悯,他却依旧有点不敢置信,“你在哪里?我还以为你早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顾怀悯居然轻轻的笑了,“我倒是想过,可是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消失,我还活着,仍旧在画画……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你在中国吗?”

“不,没有,我不在中国。”非色迟疑的说:“我在英国,巴斯,刚从约瑟夫画廊出来……多么巧,我碰到了胖子Gavin……你的画还是那样,虽然表面上看着变了点儿,但我认得出……Gavin说你一般这个时候都会在巴斯呆一段时间。”“巴斯?你居然在巴斯?什么时候的事?”对方语气急促的问:“往年这个时候,我早已经到巴斯了,今年身体不太好,花了点时间恢复,可能再过几天就过来了。你还好吗?非色?你为什么在巴斯呢?”

非色咬了下嘴唇,“我男朋友在巴斯工作。”他说:“他是建筑师。……我们目前在巴斯定居……”“男朋友吗?”对方的声音凝滞般停顿了一会儿,“那很好啊!……非色,我们可以见个面吧?我是说,等我到了巴斯……我尽量早点来。”“可以。”非色回答他,“你可以顺便来参加我的婚礼,8月18日,在XX注册中心,如果你有时间,还可以参加随后的Party。”

“你要结婚?这么快!”对方脱口惊呼,“太意外了,非色,对不起,我得……我得好好消化一下,这消息,你知道,对我来说……先恭喜你了,非色,我现在有点事,下次再给你电话好吗?到了巴斯我会联系你的……好了,再见,巴斯见,非色,再见了。”电话突兀的被挂断了,非色盯着屏幕勾动下嘴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浅笑,他的心情变得好了一点,人也轻松许多,望一望窗外,阳光很温顺,街道很静谧,再过两个街区,就到勿忘我公寓附近的站台了,非色挺起背脊,理了理自己的头发,“Ian,”他在心里叫着:“我爱你,Ian。”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吓人的心灵感应,他居然一走下巴士就看见了靠在站台广告牌边等待的Ian,谌西直直的盯着他,微微皱眉,“你在搞什么?打你电话一直占线……”“啊,是吗?”非色暗自抚了一下失速的心脏,“咖啡店的同事打我电话问了点工作上的事情。怎么了?你急着找我吗?”“我担心你。”谌西看了他一眼,“走吧,食物都凉了。”

回到公寓,两人分享了谌西从餐厅带回来的食物,非色吃得不多,谌西问:“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吃这么少?”“我早上吃多了。”非色拍拍肚子,“你下午也没事了吗?剧院的事情处理好了?”“差不多,”谌西靠在沙发上,捏了捏自己的眉间,那里有一点隐隐胀痛,“过来,让我抱一下。”非色靠过去,整个身体依偎进谌西怀里,他们静静的拥抱着,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非色挪开身,把从城东市场淘来的那堆东西拿来给谌西看,“买给你的。”他把杜普蕾传记和《建筑艺术与绘画》摆在谌西面前,又把戒尺拿出来展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我的小中国通。”谌西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笑着问,“这是什么东西?我的非色哥哥。”“戒尺,古时候的学生不听话,先生就用它打他们的手心。”非色喜欢谌西叫哥哥,眉开眼笑的摸了摸谌西的脸,“再叫一声哥哥。”谌西的重点跑歪了,“打手心?为什么不打屁股?”“也可以啊。”非色促狭的笑了一下,伏到谌西身上,作势去解他裤裢,“要不要哥哥给你示范一下打屁股?”

谌西一手拿住非色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看他,“非色哥哥最近越来越猖狂了!”谌西S情的舔了一下自己的唇,“下午反正都没事,不如……”

非色笑着挣开去,“白日宣淫!”谌西笑着放开他,“说正事,再过两周半就到咱们婚礼那天了,谌家宝已经把新郞礼服准备好,她说会提前送过来让我们试一试。注册中心的小典礼过后,参加Party的人估计至少有四十人以上,我托Jeremy订了一家私人庄园俱乐部,在郊区,有草坪,有小湖,环境很好,呆会儿给你看照片,过几天你跟我再一块儿去看看实地。对了,茉莉花女士可能提前一周来巴斯,她等不及要看你了。非色,你需要请你的继父过来吗?”“我想不用了……他每次看见我都很难过,想起我妈妈……他很爱她。”“嗯,好吧。不过,我想在婚礼之前去一趟爱丁堡,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本打算去拜见你的继父。主要是我想带你去狄俄尼索斯剧院看看,虽然那只是个旧址。喔,不要忘了,你还说要听我在‘Homesick’拉琴呢。”“好!什么时候去?”非色的眼睛亮起来,“你得在‘怀乡’给我开个专属独奏会!”

谌西宠溺的把非色捉过来抱在怀里,“都听哥哥的。”他轻轻吻着他的脸颊,摩娑他的轮廓,“非色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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