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晚些时候，沙利文在餐桌上宣布的消息，再一次证实了哈里斯的猜测——军部这次例会决定，九月的下旬，他将与阿德里安一道，奔赴北方的阿金库尔，而西根·丹得利·洛森作为随军医生，将与他们同行。十月是约定的开战期，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更别说还有例行的告别舞会，准备的时间将会非常紧凑。
不过，说是餐桌上，其实只有沙利文、米迦、哈里斯与站着的梅耶。家里另外两个重要成员都不在场，所以哈里斯估计这段话主要是说给梅耶听的，至于自己和米迦，大概是听听就好——
“至于你，亲爱的侍从官，托你舅舅的福，你没被军部其他年轻人挤下去——不过，我想有西根作伴，你的旅途不会太过辛苦，像你一样，他也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
哈里斯整个人都顿了一顿，分不清究竟是西根·丹得利还是个医生更让人惊讶，还是他将与他们同行比较有爆炸性——想来大概是后者，在此之前他从未奢望能够与沙利文一道去阿金库尔，也难以理解萨福舅舅为何要推荐他到前线去——
“这不是很明显吗，老洛森有西根叔叔，而老萨福有你，我们萨列里的人待在阿金库尔，就不会让人不放心了，”米迦含着一口牛扒，说话有点含糊不清，“我说的没错吧，沙利文叔叔？”
沙利文瞥了他一眼，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不过根据哈里斯多日跟随他的经验看，这就是赞许了：“这些都是谁教你的？老洛森和老萨福，嗯？”
“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不过，沙利文叔叔，你难道不是天天这样叫？”米迦咽下嘴里的食物，甜甜地问道，“对了，我也想去阿金库尔，和哈里斯哥哥一起，可以吗？”
“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只要纳丁允许，”沙利文耸了耸肩，放下刀叉，用餐巾手法利落地拭干净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梅耶，记得写信给松德尔那边，苏茜和我母亲需要尽快回来。”
“我明白了，公爵大人，”梅耶恭敬地躬身，“还有什么吩咐吗？”
“阿金库尔已经开始转凉了，十月过去会很冷，多置办点御寒的衣物，其他可以少带，”他这话说得有点突兀，哈里斯抬头，却发现沙利文那双无星无月的黑眼睛正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同时嘴里吩咐着跟梅耶八竿子打不着的话，“还有长途颠簸，虽然有医生，最好带点备用药……”
哈里斯意识到，也许这样说话可以让他不那么不自在，就继续佯装与己无关地低下头切肉，听着沙利文的声音从餐桌另一端传来，如在耳边轻声叮嘱——
“……还有，想见的人就去见一见，还没来得及做的事赶紧完成，这次过去，至少要一年才有可能回来。”
他说完了就离开了餐厅，剩下哈里斯和米迦，前者已经吃完了，正在看着后者慢条斯理地喝一碗培根土豆浓汤：“米迦少爷，你还真的想去战场？那可是阿金库尔，不是萨列里家的后花园——”
“我知道，”米迦眨了眨眼，“可是，沙利文叔叔都放心让你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他可一点都不想让我去，”哈里斯笑了，支起下巴看着小家伙喝汤，“你也知道，我能随行，全因为我的舅舅。”
“我叔叔要是不乐意，一百个老萨福也没用，”米迦已经喝完了汤，跳下椅子，冲哈里斯挤了挤眼，“再说，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嘛，反正你也喜欢沙……啊，很向往那里。”
哈里斯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环顾一周后发现没人在听他们讲话，就低下头轻拍一下米迦以示惩戒：“我再说一遍，是你想多了，这种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知不知道？”
米迦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哈里斯，用口型对他说了句“反正你亲了他”之后，一溜烟跑掉了。
沙利文的离开很快提上了日程，府上的仆人分成了三拨，一拨负责准备公爵大人出征的行装，一拨负责迎接萨列里夫人与苏茜小姐的归来，还有一拨，则要与宫中进行告别舞会的接洽。这样的舞会历来由皇室负责、在皇宫举办，一般来说，女王还要发表鼓舞军心的公众演讲，不过，据说这一次将由克莱芒王子负责舞会的主持——
“谁知道呢，让他们折腾去吧，”西根·丹得利大摇大摆地坐在萨列里家的会客厅，喝着梅耶送上来的刚煮好的伯爵奶茶，很是自在地长呼一口气：
“要我说，还不如就在这里，让可爱的小哈里斯为我们好好地做一顿大餐，开几瓶萨列里家藏了好多年的佩里农香槟，再让沙利文给我们弹一首羽管键琴，啧啧啧，简直是完美！哪里用得着什么假惺惺的舞会呢！”
“公爵大人会弹羽管键琴？”哈里斯忍不住插了句话。
“不仅会，而且跟他的击剑一样数一数二，”西根替沙利文作了回答，哈里斯发现，这家伙着实有话痨的潜质，沙利文说有他在旅途就不无聊，这话倒是不假，“只可惜……啊，自从某个……某件事之后，他就很少弹了，不然，又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女……”
“——就是那个弗雷——”米迦凑在哈里斯耳边悄悄告诉他。
沙利文置若罔闻，转头向梅耶吩咐道“再上一壶奶茶”，又不动声色地转向另一个话题：“……算了吧，丹得利先生，没有舞会，你替我去应付公主？”
“啊，我都忘了公主这事了，女王又催你了吗？”西根很是猎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