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早,我还在楼上睡着,辉哥给我送炒元宵,看我睡着,便用手送到我嘴里。他告诉我,我阿爸一早就把要吃的咸鸡咸鸭猪肉猪肚猪肝香肠等统统拿下楼了,现在已经煮在锅里。还有拌什锦菜的黄豆已经煮好、胡萝卜已经切丝晾着,做珍珠肉圆的糯米饭煮在锅中了,老母鸡煨在煤球炉上。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了起来了?”我把自己缩在被窝里,只露半个脑袋在外面。
辉哥一笑:“可以啊,如果你真不想起,我就上床陪你——”说着作势要脱鞋上床。
“我起,我起——”我立马投降。我真怕他会挤上床。
辉哥成功吓唬到我。我穿好衣服和辉哥一起下楼。
厨房两只铁锅都烧起来。里面锅正煮着咸货,外锅正在炸豆腐、蚕豆、锅巴,炸完之后好要炸肉皮、肉圆、排骨和鱼。厨房里弥漫着香喷喷的味道。我对姆妈说,我饿了!姆妈便从里锅里拿出一盘水晶虾饺,要我和辉哥一起吃。
我和辉哥站着,一人抵一个的吃起来。吃完,辉哥把我带到他家。他问他姆妈,还有什么吃的吗?我表姑听了,便拿出盛着黑黢黢的五香鸡蛋的碗来。那鸡蛋看着黑乎乎的,吃起来味道好极了。我和辉哥一人吃两个。这波操作后,我们基本就不用吃中饭了。
大人们也肯定不用吃午饭。每到菜做出来,他们尝一点就够饱了。接下来,辉哥又带着我到他两个堂兄弟家蹭吃蹭喝。
下午一点多,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贴对联。我家春联阿爸负责。辉哥呲好浆糊,喊我跟他去村委会、古戏台、大会堂,攀月楼等处贴春联。这活我跟辉哥干了五六年,已经成惯例。辉哥负责贴,我负责刷浆糊。
贴完对联,我们还要到攀月楼上挂灯笼。挂好灯笼,辉哥不急着带我下楼。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也笑眯眯看着他,等他行动。
辉哥并不做什么,只问我:“有没有后悔?”
我懂他的意思。“不后悔啊——”我说。
“一直要等到初六哦,那只是澡堂开门的时间。初七初八,我还要四处拜年呢,说不定还会被亲戚留下打一夜的牌——”
“那就等开学。”我特冷静。
辉哥无话了。他知道我真的能等到开学。
看到他吃瘪,我还蛮开心的。
这时,村里有鞭炮响起,这是各家除夕团圆饭开始的信号。吃团圆饭宜早不宜迟,大家都想争先,但又不能太早。只有欠人钱的人家才会早早吃团圆饭,好让讨债人识趣,不要前去讨账。因此,什么时间吃团圆饭,大家需要相互观望,争取中庸。后来,大家摸清规律,攀月楼的红灯笼挂上之后,便可以放鞭炮吃团圆饭了。
我急着回家吃团圆饭,辉哥强行拉住我,然后狠狠啃起来。等他满足后,我飞奔下楼。家人正等着我吃团圆饭。
我家的年夜饭准备起来很复杂,但吃起来特别简单,因为只有三个人。我大伯二伯家小,容不下三家人;我家大,但在农村交通不便,所以,只能小团圆,不能大团圆。
辉哥家是大团圆,他有两个伯伯,一大家子能坐两大圆桌。作为长房长孙,辉哥要给长辈敬酒,说敬酒词,调节酒席气氛,他要一直乖乖坐到散席。
那时,我已经各家串门了。河渊渚的孩子,过年决不能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处乱窜才会被人说是懂礼数。尤其是我和辉哥,如果我们不出去串门,会被人说眼光高瞧不起人。严重的还会连累父母,要被村民说成教子无方。
串门到最后,我和辉哥总能串到一处,然后便是一起到另一户人家串门。村民特别乐意看到我和辉哥一齐进他们家门,他们会觉得这样特别喜庆和吉利,毕竟我和辉哥是村里仅有的两个名校大学生,他们很想沾沾我们身上的才气,好让他们家的孩子以后也考上大学。
荷渊渚的除夕古戏台会有一台昆戏。不看春晚看昆戏是我们那里的传统。这一晚的戏,只有两三个演员,演的是折子戏,却也格外热闹。
我和辉哥在古戏台碰头,略坐一坐,然后到辉哥家的阁楼上去看。看戏时,我们会悄悄手握手。等戏快散时,我们又回到古戏台做做样子,等戏散时跟各位村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