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荆羞愧不已,无颜面对宿抚,意志消沉,身体也疲惫虚弱,哭了一阵就渐渐无力,只剩几声抽噎,接着手臂一紧,被宿抚提起来放回椅上。
徐荆惶恐地抬起头,看到宿抚若有所思的目光,嘴唇嗡动了几下,嘶哑道:“臣……有罪。”
他想起身再跪,然而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几次尝试都没有站起来,被咬破的舌尖生着剧痛,血味灌满了口腔,既狼狈又羞耻。
事已至此,雁探迟早能查到他的所作所为,徐荆强自忍痛,将自己所为和盘托出,只掩去徐峥吩咐,把罪责尽数揽到了自己身上。
宿抚默然地听着,徐荆祈求地看他,居然在新君的视线中寻到了一丝躲闪。
这是在太令人愧疚,徐荆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从椅上滑下,屈膝跪倒在地,叩首道:“臣愧对陛下信重,罪大恶极,请一死,只求陛下不牵连臣家小。”
宿抚居然并没有太惊异。
他心中闪过“果然如此”,继而沉默了良久,又想:这回承安没有猜对。杀卢天禄的不是哪个位在四品上的世家子,而是我的心腹爱臣……
徐荆吐露尽了心声,死过一遍似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宿抚低头看他,突然发现似乎和他无话可说,便重新拿来暖炉,起了身。
椅子挪动时发出了一点尖利的声音,使徐荆浑身战栗。
宿抚唤来雁探,吩咐道:“把他带回雁探司监牢,好好照料。”
他停顿良久,目光在房中逡巡了一圈,唯独没有看向徐荆,又说:“雪化后送他去威靖关,无诏终生不得返。”
雁探应是,躬身送宿抚迈出值房,回头看了徐荆一眼,面上竟然露出了嫌恶之色。
宿抚使人退下,却并没有吩咐远离值房不可探听,雁探与禁卫都站在院中,徐荆倾诉到情绪激越时,声音隐约从屋中泄出,听得门外几人义愤填膺。
雁探本就知晓卢天禄之死有蹊跷,协助户凭查案时也见过案宗,听了三言两语就猜出缘由。
诱人自杀者与谋杀同罪,死者还是二品大员,宿抚所作所为分明是要袒护徐荆,叫越梅臣承受不白之冤。
然而皇帝吩咐只能从命,却为自家副使抱不平,当下不管无能起身的徐荆,转身走到越梅臣房前,叩门而入,将适才听闻告诉了他,兀自愤愤不平。
越梅臣却神色平和,沉思片刻,轻声道:“京中无愚人,心腹旧将无故放逐威靖关,与流放无异,当能猜测真相。”
他微微闭眼:“不必为我不平,陛下如此处置徐荆,日后定有补偿与我。”
雁探将信将疑地被越梅臣劝了下去,雁探司副使躺在床上,费力地抬起手看了看,心想:不知用这次的亏欠能不能换来兰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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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抚大约是流年不利,今日没得一个好消息,刚踏出房门,就见到禁卫匆忙跑来,气喘吁吁地告诉他应承安在偏殿中遇刺。
他正准备往书房中走,闻言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去偏殿寻应承安,却又突然想到昨夜情形,咬着牙关在原地站了片刻,询问了详情,听到应承安毫发无伤,才松开不自觉握紧的手掌,吩咐说:“细查,手令一刻后送到。”
禁卫领了吩咐转头往偏殿而去,宿抚这才再向书房走,大约是适才绷得太紧,迈步时踉跄了一下,被身旁人扶住才站稳,心中却想:难道君王当真不能有私情,注定孤家寡人吗?
他想到昔日并肩作战的同伴背叛之举,又想到自己背叛应承安,竟觉得像个循环报应,难过得不能自己。
然而朝事政务还要处理下去,不能拖延。
宿抚生出茫然意,走到书房前时都没有消弭,看到侯在门外的蒋维之才强行整理了一下心情,唤他进来,坐在桌前打开奏折,叫他执笔做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