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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抚到偏殿时早已过了午膳时,应承安正和兰臣下棋,手边倒是摆了一盘果点,但可能并不喜爱,没有动过的迹象,而禁卫和雁探则在院中四处搜寻,试图找到刺客残留的痕迹。
兰臣远远听到宿抚询问殷桓的声音,无声起身,拎起自己的棋篓放到应承安手边,做出自弈模样,拎起坐垫抖了一下,抹去痕迹,转身去净了手,躬身立在一旁添茶倒水,又捏起果点用手托着送到应承安嘴边。
宿抚进门时便瞧见这一幕,不由得问道:“你在做什么?”
兰臣的易容天衣无缝,若不是应承安被软禁时与他朝夕共处过几年,又早知道这是兰臣伪装,也分辨不出区别,宿抚更不可能察觉,只是见他与应承安隐隐有亲近之态,忍不住拈酸吃醋。
质问完回过神来,记起是他拦住刺客,换了语气温声褒奖几句,问他可还有父母亲人在世,准备有所赏赐。
兰臣诚惶诚恐地报上籍贯来历,又要叩首谢恩,应承安作势饮茶,余光瞥到兰臣脚尖不耐烦地向内摆了一下。
他不免失笑,放下茶盏,信手敲一下桌面引来宿抚的注意,把兰臣从向他毕恭毕敬的窘境里解救出来,将白棋棋篓放到对面,问宿抚:“今日奏折不多?怎么有空过来?”
宿抚今日听不得“奏折”二字,一听就心浮气躁,好在提起此事的是应承安,没有底气在他面前抱怨,只好强迫自己忘掉如山的奏折,向他笑道:“倘若不来,岂不是显得我不重视承安……但来早了又会被认为是惺惺作态。”
他看应承安,眼眸不知何故有些亮,像是讨赏的大狗:“我做得对吗?”
应承安仍是看不出被打动的模样,随意地一指对面示意宿抚坐下,捻起黑子落在棋盘上,淡淡道:“我有些推测,子和既然来了,不妨听一听。”
兰臣混在护送徐荆入宫的雁探中并非随意之举,宿抚眼下正在对世家与徐峥生疑之时,要嫁祸于他们再方便不过,倘若使宿抚想起在威靖关时遇到的那次险些要了性命的刺杀也中也有世家推波助澜的痕迹就更妙了,因此对着他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地一阵,才意识到大龙被围。
应承安悻悻地投子认输,正想开口,御厨提着食盒躬着身进了门,见房中几乎无人侍候,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原地。
兰臣瞥了宿抚一眼,上前去接过食盒,手脚麻利地收拾出桌子来,从食盒中取出膳食摆在宿抚面前,忍不住又想拿果点投喂应承安。
应承安哭笑不得地摆手拒绝了他,看着宿抚毫不顾忌帝王威严地把饭往菜上一倒,端起盘往口中送的模样,斟酌道:“廷推后下旨提拔臣子入阁,按惯例是有三辞三让,子和既然以‘简行政,少辞让,能者居其位’为由迫使徐峥致仕,当一以贯之。”
宿抚倒不出嘴说话,只好对应承安连连点头以示了解。
好在他虽然吃相不雅,却能叫旁观者生出食欲,应承安不爱过甜的果点,想了一下,对兰臣说:“告诉厨房,我今晚想吃烤羊排,配半碗米。”
应承安少有明确地想吃什么的时候,兰臣高兴地应下,转身出去告知御厨,回来途中碰到检视门窗的雁探从窗楹上跳下来,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烟尘,被人看到了笑盈盈的模样。
那名雁探知晓这是自己“同僚”,看他模样,再看自己折腾得满身灰尘的模样,忍不住冒出些俗气酸意,挤兑他道:“当心入了怀义王青眼,被留下侍候,在这僻地荒废一生。”
兰臣扮的这名雁探本就是黄门,之前做过大太监的义子,也识得兰臣,只待调教成便送去应承安身边当差,然而事还未竟,应承安先亡了国,便只能作罢。
而宿抚用惯了禁卫,不爱用官宦,断了进身之阶,只得耗费力气搭上雁探司的门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到了应承安身边侍候。
应承安亡国后转投宿抚的臣子无数,计较不来,也不差这样一个小黄门,倒也心平气和。
亲疏有别,兰臣杀了便杀了,却不知是因他将之视为背叛。
此时兰臣得人妒忌,不免笑道:“我本残废身,被赏识不易,哪管得了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