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新约·哥林多前书》第 1 3 章
自己的人生以东南沿海的小城为起点，展开一个直径不大的半圆后、斜斜落在这半岛上。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徒劳无功地迁徙过如此多的岁月，最后落到一个半俗套的结局上。不能去城的一边，他也履行得很好，阳光已经千百次地落在那阳台热带植物宽阔的叶子上，那纱裙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来。
现代的生活节奏太快，快得人做出判断时没有时间思考。X跟着人流，踩着半夜的点走出地铁站。走出去就是恼人的热气，他站住脚跟，昂头看已经黑透了的天，确定现在已经是午夜后，慢慢踱着步子走进老旧的小区。虫鸣在他脚边响起，如同氤氲的水汽细密。
走到一个路灯下时他回了头，身后并没跟着人。他于是又慢慢走回家去。
X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晚回家还是在初中的时候，自己去外市上学，每个周末都坐最晚的一班车回家。他上车的时候班里那个女生按例都来送他离开，后来她得病死了，自己就一个人回家。那时他还是个有梦想的屠龙少年，最后还是时光拿着砂纸一点一点把他不甘舍去的棱角全磨平了。
砰得把门关上，一股酒精的味道从胃里直冲大脑，他没力气去开灯，索性瘫在沙发上不动弹，直勾勾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看。半瓶果子酒还躺在包里。
今天他和那女生演完了最后一场戏，刚推了不少工作，送她和她的女友出国。一逛就逛了半个霓虹的世界，世界繁华热闹，似乎什么都不缺，但X总觉得很失落，他重走了那些街道，觉得每个细节都做了细微的变动。
他一个翻身，像是打到什么杂志报刊，等抽出来，发现是一本不知何时丢在沙发缝里的演草本，上面有个熟悉的名字。客厅里没有光，他眼前因为酒精还很晕乎，但他一眼就认出这本是数学错题本，上一次它的主人要他解出一道数学题，可能就忘记带走了。他坐起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个红叉和被否定的数学公式。下面是他还在春日时写下的解题思路。一开始字迹模糊，后来稍微清晰了一点，他努力想着原题的出错点，却一下子想不明白了，大脑如同一台锈住的机器。十多分钟后，一阵风顺着窗户吹进来，火车鸣笛，他才稍微从梦里清醒，思维也没那么混沌了。
他想着，这道题的突破点应该在辅助线上，不是垂直而是做半径相连，这个方法比另个要简单一些。错题本的主人听的时候会会很仔细，或者蹙着眉咬唇，但她还是在仔细听着。在指出错误时她会心虚地一笑，习惯性地盯着地板、或是敲着自动铅笔；解出答案时她会微扬眉，急忙拉过试卷写下正确答案。
他没有钱去买一张不知通往哪国的往返机票。如果来日他存下了，他就先去找人打听她的去向，再跑到机场去买一张机票，不用太好，只要有个地方坐就行。他不害怕语言不通，或是什么未知的麻烦，他只是担忧找不到她。
若是存不下来，那他就不再离开、继续守在这里，等待她的拜访。或许这要很多年，等到他只剩暮年，等到阳台的植物已经又被阳光千百次地照射过，等到萨克斯手和他的萨克斯早已入土，他也会等。即使她还拥有永远也挥霍不完的青春。
但她要是回来了，或是他们又在异国的街头相逢，他又能为little princess做些什么呢？自己已经给予对方够多的伤痛了。他不能拥有任何一颗宝石，或许悄悄等待岁月流逝也是正确的。
世俗的目光让他继续一个人苟延残喘。在他睡过去之前，他想起主持葬礼的神父曾经朗诵的一句话：爱是永不止息。X只恨自己生得太早。</p>